绿本不在手里可以抵押贷款吗(抵押贷款绿本会收吗)
—民国某年间,四大家族利用各种金融手段疯狂搜刮民间财富,刮民政府装聋作哑轻描淡写,为推卸自身决策、审批、监管、失职、腐败的责任,以“参与非法集资”为由要求受害百姓“后果自负”。作者根据当时的现实情况,以叶圣陶先生的《多收了三五斗》为蓝本,写了本篇,埋藏于城外山神庙之下。公元2016年,因修建地铁工地挖出此文,遂公诸于众,惊世骇俗。
多攒了三五万
天国都行的街埠头,熙熙攘攘地站立着各处出来的中老年人。手里拿的是借款合同和纸张,把诉求举得很高。年轻的小黑帽排成一队队的围着他们,一圈一圈地,填没了这人和那人之间的空隙。街埠前面是能容几辆大巴车并排走的街道。天国都行就在街道的那一边。朝晨的太阳光从行道树的空隙间斜射下来,光柱子落在晃动着的几件旧夹克上。
那些穿旧夹克的大清早出来,到了埠头,气也不透一口,便来到天国都行前占卜他们的命运。“参与非法集资,后果自负!”都行里的先生有气没力地回答他们。
“什么!”旧夹克朋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心怀的一丝希望突然一沉,一会儿大家都呆了。
“在去前年里,你们不是说民间借贷利率不超过银行同期利率四倍受法律保护么?”
“受法律保护的是民间借贷,你们这是非法集资。”
“哪里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!”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,你们不知道么?各处的非法集资案象潮水一般爆发,根本忙不过来,过几天还有更大的案子呢!”
刚才出力赶路犹如见包青天似的一股劲儿,现在在每个人的身体里松懈下来了。这些年天下太平,经济发展,运气好身体也没生什么大病,省吃俭用多攒下这么三五十万,谁都以为该得透一透气了。
哪里知道临到最后的占卜,却得到比往年更坏的课兆!
“还是不要废话,我们要见包大人!”从简单的心里喷出了这样的愤激的话。
“嗤,”先生冷笑着,“包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?有规定不能越级见官,开会、反腐、出国访问各处地方都忙不过来,过几天包大人还要到外洋国去办事呢。”
开会、反腐、出国访问,那是遥远的事情,仿佛可以不管。而不收回那已经借出去的钱,却只能作为一句愤激的话说说罢了。怎么能够不收呢?银行的贷款是要还的,房租是要缴的,为了做生意,进货,吃饱肚皮,借下的债是要还的。
“我们到北边去试试吧,”在北方,或许有比较好的命运等候着他们,有人这么想。
但是,先生又来了一个“嗤”,捻着稀微的短须说道:“不要说北方,就是跑到美国去也一样。我们同行公议,这类的案子都涉嫌非法集资。”
“到北边去没有好处,”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。“这里到北边要过好几个局子,知道他们怎么摆弄我们吗!听说过不了关口,还被送回来关猪圈?”
“先生,能不能帮帮忙?”扑通一声有人就跪下了。
“帮帮忙,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。我们怎么帮你的忙,你们要知道,你们吃着利息的时候可没有请我们去帮忙,现在收不到钱了让我们替你们白当差,这样的傻事谁肯干?”
“这个事情确实不能怪我们,我们做梦也没想到。前两年官家发榜文鼓励和引导民间融资支持企业,去年又发榜文说民间借贷利率不超银行四倍受法律保护,今年又说利率市场化,批准了那么多的民间融资公司;我们想,官家榜文总不能当放屁吧,官府批准的公司不能说没就没了吧。
“哪里知道说没就没了!”
“先生,官家批准他们开公司融资,又鼓励老百姓出钱,官家总得负点责任吧。”
“先生,老百姓可怜,你们行行好心,利息我不要了,让他们把本金退出来吧。”
另一位先生听得厌烦,把嘴里的香烟屁股扔到街心,睁大了眼睛说:“你们贪图高利息,要把钱借给别人。是你们自己愿意掏钱的,并没有强迫你们去。只管多啰嗦做什么!官家批准他们只许他们做合法的事情,他们背地里干着非法集资的勾当我们怎么知道,你们要去参与他们的非法勾当与我们何干,投资有风险,风险得自担你不知道吗?投资收益越高风险越大你不知道吗?什么都不懂瞎投资你这不是自己寻死吗?三年前的案子都还没有结案,我们忙得要死,没时间管你们。”
三四件旧夹克从石级下走上来,旧夹克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。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。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旧夹克的肩背上。
“听听看,先生说的什么情况。”
“比当年都不如,官家不负责,也不想管!”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。
“什么!”希望犹如肥皂泡,一会儿又进裂了三四个。
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,捏在手里的借款担保合同可总是白纸黑字还在的;而且命里注定,只有这一家天国都行。天国都行里有的是洋钱,而旧夹克的多年攒下的洋钱已经变成了合同上的无用的数字。
在非法和不非法的辩论之中,在主观故意参与和不是参与而是受到欺诈的争议之中,在有监管和没监管的争持之下,在有责任和没责任的争论之下,结果手里拿的材料还是交给先生了;等消息的人走了好些,树叶之间的空隙的阳光照着的纸片就看不见了。旧夹克朋友把要求“欠债还钱”的诉求材料交给了天国都行的先生,得到的是或远或近再给答复的一个承诺。”
“先生,一周就答复,不行么?”天经地义的合理要求得不到现场答复,好像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,怪不舒服。
“没文化!”夹着一枝水笔的手按在算盘珠上,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,“领导一天都在忙着研究这研究那,开这会开那会,哪有那么快就答复的,没弄清情况拿什么答复,你着急你可以自己去查。”
“那末,十天答复吧,一个月太久了。”从直观上判断,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夜长梦多。
“吓!”声音很严厉,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,“这是规定,你们聚众扰乱公共秩序,可是要想吃官司?”
要求欠债的还钱就得吃官司,这个道理弄不明白。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,大家看了看包围成一圈的小黑帽,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,便把合同塞进旧夹克的空口袋或者挎包里。”
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天国都行,另一批人又从街埠头跨上来。同样地,在柜台前迸裂了希望的肥皂泡,赶走了攒钱以来望着一长串的银行卡数字所感到的快乐。同样地后悔,把万分舍不得的红刷刷的钱送进官家倡导证照齐全光明正大的“公司”,现在才知道,换到了一纸不知道究竟是否受法律保护的合同和不明不白的“参与非法后果自负”。
街道上还是那么热闹。
旧夹克朋友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。张大爷儿子要娶媳妇了,须得给女家八万彩礼钱,婚礼也要象模象样地搞一次,宴席也要请个一二十桌,不然别人家会笑话,女家也不高兴。女儿要上大学了,现在学费生活费也不便宜,提前就得准备这笔钱。老伴的病时不时还要复发,一犯病就得住院,又得花上三五万,隔壁家老李得了肿瘤病住了三次医院就花了十万块,最后终于还是死了。这人什么时候犯病也没个准,得经常有几万块钱备急。李大娘旧房子拆迁了,原本准备拿拆迁款加上攒的钱再买一个一百二的大房子,一大家子人挤在五十平的小房子里,实在是过得憋屈。房子都看好了,三室一厅,自己哪间,阿大哪间,阿二哪间,都有了预算。王老头的预算里还有一辆小汽车,要是钱安排得好的话,没准还能买一台奥迪,冬天上班就不用骑电瓶车,冻得手脸都僵木了,到国庆节大假也学有钱人样一家人开车出门旅游。难得这些年经济发展,每年多攒下这么三五万,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,谁说不应该?缴税,还债,解会钱,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;对付过去之外,大概还有多馀吧。在这样的心境之下,有些人甚至想生一个二胎。这些年实在怪,人们不再喜欢生孩子,有的出钱请她生也不干,社会老龄化越来越严重,公交车、公园、街上、农村、田野里,到处都是老年人,有专家说再过几年就会招不到干活的年轻工人了,比起前些年说人口太多生得太多相比,真是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
他们咕噜着离开天国都行的时候,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——这回又输了!输多少呢?他们不知道。总之,银行卡里的攒下的一串数字已经只有两位数或是三位数是自己的了。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给人家,人家才会满意,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。
输是输定了,马上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,镇上走一转,买点东西回去,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,况且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。于是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。
他们三个一群,五个一簇,拖着短短的身影,在宽阔的街道上走。嘴里还是咕噜着,重复刚才得到的答复,咒骂那黑良心的公司。女人臂弯里钩着篮子,或者一只手牵着小孩,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。小孩给花花绿绿的洋房广告,卡通人,囝囝,老虎,狗,以及红红绿绿的气球,金发洋姐姐勾引住了,赖在那里不肯走开。
“小弟弟,好房呢,临河花园洋房,绿化高,得房率高,配套齐全,离地铁出口仅三公里,学区房,买了就上幼儿园,买了就升值,现正在搞活动,机会难得啊”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。接着是拍手——啪,啪,啪,——叭,叭,叭。
——“百姓汽车刮刮叫,十万一台真公道,乡亲,开一台回去吧。”
“喂,乡亲,这里有各种信用贷款,搞活动优惠,一分五利息,无需抵押,要不要贷些回去?”
恐龙贷日金贷操猪宝这几家的店伙特别卖力,不惜工本叫着“乡亲”,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“乡亲”的夹克,他们知道惟有今天,“乡亲”是最需要贷款的,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。
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,“乡亲”放弃了贷款的念头。这年头没什么可以信的了,只把手里仅有的两三位数捏紧了,也不再向别人借,免得到头弄得窝棚和口粮都没有了就没法活了。水,电,气之类必需用,不能不用,只好少用一点。一百多平的房子价钱太“咬手”,首付都没有,不买了,还是先租房住着。衣料呢,预备剪两件的就剪了一件,预备娘儿子俩一同剪的就单剪了儿子的。奥迪的汽车钻进去坐了坐又出来了。婚礼还是要办的,只好办简单一点,彩礼钱只好少拿一点了。上大学的再借点钱把学费筹上,不能让考上大学都没钱读书的悲剧再上演了。要是时运不好犯了什么大病,也只有临时再想办法了,若是得了癌症,也就不必到处借钱医治了,反正都是一个死。想生二胎的简直不敢吱声。别的不说,光生孩子的费用就得上万,还不说以后上学、保险、结婚、买房的钱,老公或老婆就要一阵阵地骂:“求钱都没有了还想生二胎,你要把我累死啊,一天累到晚挣这点钱容易吗?这样的年时,你要贪安逸,生了一个儿子出来以后没房没车没钱找不到媳妇,永世不得翻身是应该的!你们看,我们这么一把年纪,谁还生二胎来!”这啰嗦也就够受了。
“乡亲”沽了一点酒,向熟肉店里买了一点肉,回到自家,又拿出盛着咸菜和豆腐汤之类的碗碟来,便开始喝酒。女人煮饭。个个人淌着眼泪。
酒到了肚里,话就多起来。相识的,不相识的,落在同一的命运里,又在同一聊天群里喝酒,你端起酒碗来说几句,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,中听的,喊声“对”,不中听,骂一顿: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。
“官府出的政策,鼓励民间融资,多重风险保障,金融一条街,融资担保,投资理财,真是碰见了鬼!”
“要不是那个CC电视台打广告,说没问题,有保障,我才不会相信呢!”
“我们这个公司是报纸打的广告,说是什么金融协会十佳会员,风险低到几乎没有,随时可以兑付,一直宣传了一年多,我观察了一年都没有出事,利息不高,才一分二,想着利息低风险就小,既然官府倡导那应该没有错,才试着去看看,哪知道我去不几天老板就跑了,钱没了。”
“我们这更糟糕,出事了一打听才知道,公司背后的老板居然是当官的,巡捕房也不敢抓他,还处处护着他!”
“为什么要把钱借出去呢,为什么要相信那个谁,你这死鬼!我一定要留在家里,给老婆用,给儿子用。我不存钱,宁可把钱花光,没钱了就去抢,让他们关起来!”
“放在家里也不行啊,又怕贼进屋,物价年年在涨,放家里年年贬值,年神好的话一万放家里一年就变八千,年神不好时一年就变五千了。”
“放银行也不行啊,你没听说有人把钱放银行的那说消失就消失了,银行还不认账。”